穆迪投资者服务公司预测，2020年全球可持续金融交易额接近4250亿美元，其中包括大约2500亿美元的绿色债券，1000亿美元的社会债券和750亿美元的可持续发展债券。那么什么是绿色或气候债券？它们真的是绿色低碳的吗？本期嘉宾将分享他对于气候债券和零碳经济的看法。

我管理着一个全球绿色债券的非政府组织。绿色债券并非我们的最终目标，而是我们达成目标的手段。我们真正要做的是动员全球资本来采取气候行动。首先，乍一看，这意味着我们如何使资本转向气候解决方案？我们在此方面遇到了很大的挑战。从现在到2050年，我们将在气候解决方案上投资约90万亿美元。实际上，我们有大量资本流入这个领域，不缺资金。如果你把钱投资于负利率或零利率债券，那么当你在2045年退休时，就没钱支付你的养老金了。所以我们必须让这些钱发挥作用。幸运的是，我们面临一个前景，就是气候变化问题的解决方案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建设绿色的、有韧性的城市，清洁运输和清洁能源。我们可以对此进行设计，就像我们在过去的150年里设计基础设施一样，使它们能够盈利。这是我们要做的事。

在调动全球资本采取气候行动时，我们通过强有力的国家行动，让政府做出正确、积极的决策来改变世界，从而使全球平均减排20%~30%，美国承诺在2030年前减排50%，欧洲近日刚刚承诺在2030之前减排55%。据科学家们所说，我们现在必须迅速向电动汽车转型，确保零碳建筑是我们建设城市的标准。实际上，我们需要在世界各地建设可持续发展的城市，尤其是在新兴市场。因为在未来30年内，大部分资本将投入新兴市场，70%的基础设施会在那里建造，而它们必须是绿色的。

我们需要做的是，让全球资本成为一种推动变革的力量，与各国政府一同朝着可持续投资的方向发展。我们希望拉各斯（Lagos，尼日利亚最大城市）的州长能够建造60条地铁线路，而不是目前仅有的一条轻轨，我们需要让国内外投资者都来投资建设，而并不需要由国家来承担。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现在，我们已经证明了投资者会通过绿色债券进行投资。我们在全球有大约1.2万亿美元的绿色债券，它的规模还在快速增长，在今年会扩大50%。这是一个有着合理规模的市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就证明了，如果你把这些投资以一种风险适当的传统形式摆上台面，投资者是会去进行投资的。目前绿色债券的超额认购率远远高于普通债券。像意大利政府发行的绿色债券，过去20年他们并不是最受欢迎的债券，但眼下这些绿色债券的认购率是普通债券的十倍。意大利政府在其中投入了5亿欧元，并且很快还想投入更多。这非常令人激动。

那我们在做什么呢？就投资者而言，有大约30万亿美元的投资者加入了我们的“共同问题伙伴项目”（Common Problems Partner Program）。我们与汇丰银行（HSBC）， 巴克莱银行（Barclays）等银行合作，研究他们可以如何发展绿色业务。我们也与东盟、拉丁美洲、欧洲和中国的政府以及政策机构合作，发展绿色金融，引导资金流入。最近，我们在研究分类方案（Taxonomy）。近日，欧盟公布了可持续金融的欧洲分类方案，它将管理可持续金融的信息披露。在欧洲，所有的公司、投资者以及银行今后都需要每年按照相关的分类方案来报告它们的可持续投资情况。我们在多年前创建的分类方案就是为了推动绿色债券市场的治理朝着高质量的方向发展，也就是朝着巴黎协议中所说的限制全球变暖在1.5摄氏度以下的目标。2015年，我们和中国政府合作，希望管理中国的绿色债券市场。现在，中国作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也在近期发布了更新的《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1年版）》。中国央行公布这一分类的原因是向全球市场表明，欧洲和中国正在合作，就巴黎气候变化协议必须采取的行动达成共识。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这就是绿色债券的意义所在。

Q：你们的工作方式如何？

Sean：我们有一个伙伴计划（Partnership Program），参加该计划的组织明确承诺将致力于应对气候变化，以及促进可持续金融。我们和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合作，提出了一个叫做“可靠转型融资”(Financing Honest Transition)的理念，它目前在全球都具有相当影响力。我们也一直与道富环球投资管理（State Street Global Advisors, SSGA）合作研究如何增加气候固定收益投资。我们还和贝莱德（BlackRock）、富达投资（Fidelity）以及和其他许多主要投资者合作。我们的目标是帮助人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但偶尔，遇到一些与我们目标不一致的事情，我们也会提出来。就像中国银行在1月发行了11亿的过渡债券，但其中四分之三的钱却流向了天然气工厂。他们表示，这是与欧盟的分类体系和绿色债券手册一致的，但我们并不这么认为。我们就提出，首先这是与欧盟的分类体系不符的，第二，绿色债券手册上也说明了不能再投资新的化石燃料。我们说，我们并不认为他们的行为和他们的声称是一致的，这就是我们发起的讨论。

Q：你可以告诉我们欧盟分类方案目前处在什么阶段吗？

Sean：天然气的问题就是一个核心问题。大部分成员国都将天然气作为能源转型计划的一部分。我记得几年前我听过一场以色列气候变化环境部长的演讲，他说我们要停止使用煤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然气工厂。但是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就在几个月前，说了不能建造新的天然气工厂了。这样的争论现在在欧洲仍在发生。政客们仍在推诿扯皮，因为我们还试图改变一些公用事业公司的计划，这会损害他们的利益。所以这就是欧洲能源政策迟迟不能出台的原因。

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我们要做的事情是非常清楚的。我们在林业领域、在生物学领域，仍然缺乏一些标准。农业的标准也被耽搁了，因为没有一致的意见。我们必须在科学的基础上去斗争，目前大家都在从一个科学的视角去辩论，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讨论这是否符合我的国家利益。我对于出台的欧盟分类方案还是很满意的，它肯定不完美，它会一直进行升级换代，我们也需要在今年更晚些时候赢得一些争论。我们也一直在学习。

我们在世界各地都有液化天然气工厂，这些工厂的碳足迹和煤炭是一样的。当它达到3%的排放，那就和燃煤电厂一样糟糕了，而很多地方都达到了3%的排放。欧洲已经投资了不少碳捕捉设备，我们在这方面也会做一些工作。

去年我们遭遇了一场残酷的瘟疫，并且至今仍未结束。我希望我们从这次疫情中学习到的一点是，听取科学家的意见并迅速采取行动，这也正是我们在气候变化问题上要学习的一课。现在我觉得我们有胜算了，感谢积极进取的欧洲政府，以及中国的习近平主席和中国共产党的正确决策。今年一月份，中国国务院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这是一份对于中国来说很不寻常的报告，其中包括应该停止并拆除大部分在建的燃煤发电站和罢免部分环保政策执行不力的官员。中国、欧洲、美国以及现在的日本，当局都在积极推进应对气候变化的举措，现在的问题是各部门需要搞清楚他们如何去实施政策。

Q：你认为会有广泛的碳排放税吗？

Sean：首先，没有碳排放税，就像没有航空煤油税一样，是有原因的。我们需要注意在哪里引入税收，以及怎样进行税收。因为我们进入了一个极度动荡的世纪，和平将是最宝贵的。我们需要尽力去同周围日益增加的战争风险作斗争，因为每隔几年，就会有极端气候、经济波动以及将因气候变化而成为常态的流行病出现。在这过程中就可能产生国家冲突，更不用说国家秩序的崩塌了，就像我们看到的叙利亚的崩盘一样。

其次，我们有建立税收和税收改革之间的桥梁吗？不，我们没有。我们需要搭建一座桥梁，然后才能找到合适的融资方式。我们也必须应对气候变化，但是征收碳排放税、设置一个全球性的碳价格是不切实际的。应对气候变化的方法有很多，碳价格只是其中之一，并且这只能起到缓慢的推进作用，除非你出一个很高的价钱。而我们的社会是不太可能发生巨变的，就像有的人提议600美元一吨碳，我们欧洲最终会形成那样的碳价，但是这不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实现。

Q：我们如何相信2030目标不只是一个空头支票？

Sean：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第一，我们目前正在搭建公司和政府过渡策略的评估及认证体系。所以，会有一个令人信服的途径来与我们达到2030目标以及1.5度目标的雄心相匹配。第二，达到我们的目标还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以及年度的汇报。我们已经在这么做了。通过绿色债券，我们形成了这个想法，而我们现在可以通过企业战略来做到这一点。我们的很多被投公司都想要展示他们在做什么，并且乐于与投资者交流。更重要的是，有许多投资者也想要这样做，他们想要找到一个评估框架，并进行年度审查，保持公开透明。所以我们有机会实现目标。这些进展赋予了我们动力，我们会持续地努力和前进。

Q：人们对于气候变化的认识还是非常不充分，你如何对未来保持乐观？

Sean：我的策略是让投资者成为推动变革的力量，在投资者进行投资的同时解决他们对气候变化相关风险的长期焦虑。这就是绿色投资的核心。有投资者会想，在环境领域，我们能做什么？作为国际投资人，我们如何挑选好的市场和政府？这是一个风险问题。绿色债券市场在吸引新投资者进入方面一直极具吸引力。荷兰政府就发行了一系列绿色债券，来看人们在海平面上升的背景下是否愿意投资于海洋保护。这就是他们从我们这里学到的，这是一个关于风险的长期讨论。

不幸的是，从科学和理性的角度来说，未来是灰暗的，我认为我们只有50%的机会来避免灾难性的气候变化。灾难性的气候变化将带来急剧的气候变暖，引发席卷全球的流行病以及战争。如果你看一下过去30年的发展轨迹，就会明白。但是我依旧保持乐观，第一是因为我们仍然有50%的机会；第二是因为我们有前所未有的资本体量，所以我们是幸运的。我们把这些因素放在一起看，这件事看起来是可行的。如果我们有几个好的模型，所有人都可以来学习，这就是我们在做的工作。所以我保持尝试和乐观的心态，虽然科学界一直在担忧。

我也会定期和科学界联系。上周澳大利亚发布了一份气候报告，我一直在支持这份报告。报告显示，目前大多数排放都是人为造成的，比如能源排放、运输排放、建筑排放、热带地区以及土地使用问题，这些问题是我们可以解决的，所以我仍然坚定选择乐观。

Q：绿色债券大量投资于可再生能源吗？

Sean：不是。我们将在5月上旬发布2020年可持续债券报告，可再生能源大概只占25%。绿色交通、绿色建筑会占很大的比重，还有水、土地相关的债券也占一部分。有人质疑自然资本，自然资本的挑战在于很难将其纳入一个规模较小的债券市场。而且很多事情是无法通过自然资本，而得由国家来解决的，比如森林砍伐问题等。随着债券市场的发展，我们现在有了建立主权财富基金去投资于绿色债券的想法。

Q：如何防止传统能源的利益相关者的阻挠？比如石油、天然气和煤炭？

Sean：几年前我在哥本哈根做了一个研讨会，主持人是以前一家煤炭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在10年前进行了激进的转变，现在它是一家风能公司，在去年年中，它在伦敦证券交易所的市值超过了英国石油公司。这就是所谓的成功的价值创造。另一方面，英国石油公司的股价却在变化面前因决策不力而遭受了价值损失。这就是资本主义。所以当谈到公司的时候，我现在想告诉他们，如果你不进行转型，你就是在拿投资者的资金冒险。变化在迅速发生，拿电动汽车举例，两年后，我们都会购买电动汽车，因为它们更便宜。中国政府也在推动变革，而我们都会从中受益。

如果你投资的是一家正在转型的公司，你就有机会能从中赚到钱。有一条线索是可以关注的，那就是搁浅资产（指代因市场形势变化而失去其应有价值的投资或资产）。我（对未转型的传统能源公司）并没有同情心。

但是我很同情工人们。未来的走势是很确定的，会出现很多搁浅资产。英国政府承担了关闭石油产业和工人下岗的费用，在其他国家也应该如此。我们也应该为工人制定一个适当的再就业培训计划，来作为政府过渡政策的一部分。